埃德溫·弗里茨聽說叔叔家有一件大喜事。具體并未透露,只是他在領(lǐng)洗儀式當(dāng)天,收到了弗里茨家族聚會的邀請。亨利公爵的宅邸叫豆蔻莊園,位置在郡郊。主樓是城堡式的別墅,莊園里還帶著定期修理的迷宮式花園,鎮(zhèn)守正門的是兩副持劍的銀鎧甲。站在山莊主樓的廊道上,埃德溫舉著望遠鏡鳥瞰,盯緊了風(fēng)吹草動。倏忽間,汽車輪胎履過鋪著礫石的林蔭道,駛?cè)肭f園的大道。等再離近一些,就能捕捉到坐在雙R車上金發(fā)藍眸的男人。來貴客了?埃德溫持著望遠鏡往堂兄的房門跑,饒是看慣了這張臉,霎時一見此時穿著日式浴衣的黑發(fā)男人,他還是停頓了兩秒??巳R蒂亞的俊朗和油畫人物不同,他線條鋒銳,但不具強烈的壓迫感,那雙深血琥珀一樣的眼睛顯得整個人柔化了幾分。“克萊蒂亞!”來報信的埃德溫語調(diào)激動,“老天!來了個Sheik!”“Sheik”在俚語里是美男子的意思?!班培攀俏沂俏??!边z朱沒臉沒皮地應(yīng)下了。他胸口還彌留著從圣瑪麗安村帶回來的痛,早上好不容易挑了半天不磨的襯衣,結(jié)果被搶了園丁大伯水管的幾個熊孩子澆了一身水。大白天穿浴袍又不合適,他只能穿了件管家遠渡重洋度假回來后帶的藍色日式浴衣,胸口還別著一枝從圣瑪麗安村帶回來的風(fēng)信子?!安皇悄悴皇悄?,是底下來的那個!”埃德溫正拽著他要去看,結(jié)果旋梯下的門敞開了。穿著浴衣赤著腳的遺朱,和樓下摘掉特里比帽的青年遙遙相望。視線交織的一剎那,遺朱呼喚了他一聲?!案2K??”此刻的蘭德爾,背著手握著象征弗里茨家族榮譽的鳶尾家徽,視線游弋在面前赤著腳的青年身上。紫花遍開的浴衣襯著他那張正過酣春的臉,衣襟松松地交疊著,風(fēng)流地像和身處冬天的人有了季節(jié)差。他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絕不溫馴,和他無一分相似,盛開地有些橫出斜逸?!翱巳R爾,看你像什么樣子!”親自去接蘭德爾的亨利公爵雖然這么說,但似乎也對青年的野路子見怪不怪。等蘭德爾和遺朱面對面站著,亨利公爵才向遺朱介紹?!斑@是蘭德爾·弗里茨,《先驅(qū)報》的主編。”他話音頓了一下,才說出重點,“你的哥哥?!边z朱沒記錯的話,蘭德爾從未認同過“弗里茨”這個姓氏。“我們見過?!边z朱笑著,伸出手來和蘭德爾握手。驚訝于平時撒潑打滾的孩子如此禮貌,亨利公爵吹起了自己的小胡子,臉上的褶皺都笑開了:“是嗎?如果能和睦相處就更好不過了?!比∠滦厍暗娘L(fēng)信子(雅辛托斯),遺朱笑著說:“雅辛托斯,你的見面禮。”克萊蒂亞,雅辛托斯。同名也是兩種植物,向日葵,風(fēng)信子。無一例外,兩者都是悲劇集里福玻斯的擁躉兼愛慕者。看著青年手里的藍紫風(fēng)信子,蘭德爾將負在身后的手伸出來。“克萊蒂亞,送給你的。”那是一枝他在路上買的、淋了雪的向日葵。-埃德溫的成年領(lǐng)洗儀式在旁邊的教堂。從亨利公爵要主動操持這位堂弟的受洗儀式開始,遺朱就知道這是給蘭德爾的現(xiàn)身提個理由罷了。等一行人坐在教堂的棋牌室,遺朱特意湊在蘭德爾跟前?!拔以趺捶Q呼您?”看著端來棋盤的青年,蘭德爾漫不經(jīng)心又不免疏離地說:“費勒斯?!辟M勒斯是他的姓氏。這是連名字都不讓叫。遺朱逆反起來,開始叫自己給他起的諢名:“好的,福玻斯?!薄敖涛蚁缕灏桑2K??!碧m德爾沒出聲拒絕。等遺朱殷勤著擺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上纏著肉色的繃帶。顏色不明顯,但看見后就會覺得十指纏得觸目驚心?!澳闶軅??”遺朱隨口一問。似乎對這種事習(xí)以為常,蘭德爾嗯了一聲:“不耽誤教你下棋?!遍_盤,蘭德爾白方。他為了加快出子速度,選擇了伊文思棄兵開局。遺朱是黑方,他玩國際象棋向來能吃盡吃,對后翼、王翼都沒什么禁忌。這么一路吞下來,他似乎攻勢猛烈,其實棋局完全掌握在蘭德爾手中。等遺朱為吃掉蘭德爾的象而期待將軍時,蘭德爾笑出聲。貪吃棄兵,很容易因為后期出子過慢而被將死。遺朱也知道棋局很能反映出個人性格。等他失去自救機會、深陷陷阱,才發(fā)現(xiàn)蘭德爾棄象是為了破他的王翼,從而窮追不舍、步步緊逼,讓他無法解圍。等大勢已去,遺朱戰(zhàn)得身心俱疲。蘭德爾給他留了面子,沒走最后一步。遺朱攤手趴在桌子上,替他說了一句:“Checkmate?!睂⑺馈Lm德爾是個負責(zé)的好老師,隨即給他講了幾種棄兵開局,遺朱愛學(xué),但在實踐中卻似乎不感興趣去用。蘭德爾看著他,發(fā)覺他總是竭盡所能保衛(wèi)自己的棋子,也不知道是學(xué)不會,還是不想玩這種獻祭兵卒的開局。新的一局,遺朱又因為他的引誘貪吃棄兵。看穿了他在棋局上近乎天真的貪婪和不肯讓步的執(zhí)著,在贏得毫無體驗感的情況下,蘭德爾索性毫無章法地避讓起來?!耙淳艿魲壉淳蛯W(xué)會棄兵?!碧m德爾寬慰他,“我并不比你厲害多少?!笔掷镞€握著貪吃而抓來的兵棋,遺朱托著下頜看他:“你當(dāng)然比我強了,你有個這么好的弟弟,我沒有。”青年似乎無比從容地,接受了這位對自己的爵位、前程都有巨大威脅的哥哥?!笆菃??”他笑著說。眼見喂棋到了耗死自己的程度,蘭德爾學(xué)著遺朱剛才的姿勢替他把自己將死了?!澳阌袀€這么好的哥哥,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