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櫞廣場,車水馬龍?;氐桨匦勾蠼值霓D(zhuǎn)角樓公寓,蘭德爾讓瓦蕾特太太把客房收拾出來。在一旁坐著的懷特疑惑詢問:“老板什么時候這么好客?”把撿來的弟弟放在身邊,似乎不是他的作風。蘭德爾漫不經(jīng)心地攪著茶盞:“我沒有說過我會一直住在這里。”“您畢竟經(jīng)常有差旅?!睉烟匾荒樍私?,開始按部就班地匯報新一年的工作安排?!扒缛胀ㄓ嵣缦胱屇プ鑫母寰庉?。”“達西塔爵士,在這次換屆要當上財政大臣了,您以前是他的選舉代表,他想讓自己在選區(qū)里的美談再上一次三版?!蹦壳暗母裉m,執(zhí).政黨和在野黨的身份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輪換過了。照這樣下去,這次成為財政大臣的達西塔,在下次換屆很有望成為首相。最重要的是,費勒斯家很希望自家出重臣,達西塔可以給蘭德爾鋪路。懷特在試探蘭德爾的意向。不出所料,蘭德爾的態(tài)度依舊深不可測,說話的語氣霎時間厲起來。“別暗示我這些,懷特?!薄叭绻悄赣H支使的你,煩請你告訴她不要支配我?!蹦弥鴪蠹堖M門的客人,正好聽見他暗藏慍意的話,抬起淡青釉色的眼眸喚了一聲?!疤m德,晚上好。”“海尼?”這一聲把蘭德爾拽了回來,他同樣叫了來人的昵稱,“你沒有去曼斯達教區(qū)任職嗎?”海因茨用輕巧的語氣,說出了職業(yè)生涯的重創(chuàng):“我以年齡問題拒絕了主教身份……或者說被迫拒絕?!碧m德爾:“取得去梵國選舉教宗的資格只是時間問題,如果你愿意,我會不遺余力支持你成為樞機主教?!泵鎸从训膶捨浚R虼恼{(diào)侃著說出了眼下的困擾:“或許我該先有段風流韻事?不然總有被詬病為同性戀的風險?!敝鹘谈偁幃惓<ち?,雖然候選人明面上不允許結(jié)婚,但私底下不乏私生子成群者。相反,如果沒有任何情事謠言,還容易被釘成同性.戀者。說起來,蘭德爾自己也被卷進了新的人際關系里。他鮮少有擰眉疑問的時刻:“哥哥是什么角色?像老師還是更像朋友?”這個人有顆縝密到容不下情愛的頭腦。海因茨見怪不怪:“哥哥是個天職,不是工作?!碧炻??想起這幾天在腦海里不斷涌現(xiàn)的紫花浴衣,和那雙深血琥珀般的眼睛,蘭德爾心門的警鈴搖晃起來?!笆菃??天職有使命,工作有責任?!薄八宰詈弥皇莻€身份?!保斏珜W的第二學期是1月12日開始。遺朱提前三天,應蘭德爾的邀請搬去柏歇斯大街。他知道蘭德爾這是在給亨利情面,畢竟他這個父親在上議院還是有些可用之處的。蘭德爾不會低級到在這種事上耍心思,他的安排很妥帖,遺朱該有的待遇一應不少,懷特專程來接的行李。上樓后,遺朱看著敞開的門,和正對鏡整理著裝的蘭德爾撞上眼神。蘭德爾的手,前不久還纏滿繃帶,現(xiàn)在正沒有痛覺似的在系扣子。樹脂扣在他手里不聽使喚,幾次三番都沒成功。遺朱看見他的指甲側(cè)縫滲出血來,已經(jīng)沾染在了純白的綢質(zhì)襯衣上。看他不為所動,遺朱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的手?”蘭德爾沒有看他:“隱私是無可奉告的,抱歉。”銅墻鐵壁。密不透風。裝什么裝?等遺朱由瓦蕾特太太領著把日用品擺好,出門的時候正對上一雙矢車菊般慘藍的眸子。蘭德爾沒有涉足他隱私的意思,只站在門外說?!翱巳R蒂亞,你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正數(shù)第二間屋子,想要什么的話可以跟懷特說,他會添置?!薄肮ぷ魅盏耐砩习它c到中午十二點,下午三點到晚上八點,我不會找你,你應該也不需要聯(lián)系我?!薄爸苣┪医?jīng)常加班,旁邊的劇院、俱樂部、沙龍你自己逛。”簡而言之,溫柔版本的不要煩我。對這樣一個工作狂,遺朱能想到的最好的報仇辦法就是攪擾他的心神,干擾他工作。他有些惡劣地問:“那我如果非要找你呢?”已經(jīng)踏上走廊的蘭德爾,涼薄地回道:“那就在香櫞廣場等我?!睋Q句話說,就是:不要去報社煩我。遺朱想,那我非去不可了。-瑪森公學。從開學典禮到現(xiàn)在,遺朱直面了許多直呼他名字、帶著隱形惡意的學生。所幸的是克萊蒂亞雖然成績不好,但明面上混得還算吃得開,因為他舍得花錢。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克萊蒂亞延遲畢業(yè)的第三年,恐怕再不通過就要被勒令退學了。畢竟瑪森公學的99.78%的高校升學率,他在0.22%里待了兩年了。精英階級的教育里,霸凌的存在形式非常多元,且無處不在。遺朱路過宿舍樓和教學區(qū)的花藤走廊時,看見幾個穿禮服的學生,正起哄要觀摩一個男孩的領結(jié)。隔著兩步的距離,遺朱看見了被霸凌者的名牌——謝爾曼·威頓。似乎有些印象。帶頭的男人叫修斯,奧斯本家的孩子,跟克萊蒂亞一樣,在0.22%里待了兩年。他本來端正的面容,此刻猙獰地像個惡霸:“謝爾曼總是愛用這樣的香水,用沒有?還是臉上敷了脂粉?”周圍有人起哄:“除了親人無法接受這樣雌雄同體的面目吧?我們也算是你的親人了,謝爾曼?!薄娌灰槹?。此時正享受著俯瞰樂趣的修斯,下一秒被一股外力攘到了花池里?!氨?,上課要遲到,撞到你了。”冷冽的聲音傳來,修斯延著光看見了張鋒銳的臉。道歉的人沒有絲毫誠意,連伸手虛扶他一把的意思都沒有。遺朱撞完人,順道扯走了那個領結(jié)。他向被調(diào)戲的謝爾曼挑眉,拂落肩上落花的時候指了個方向。謝爾曼明白,那是“跟我走”的意思。-逞英雄是個插曲,當狗熊才是常態(tài)。因為遺朱按著課表上了一上午的課,發(fā)現(xiàn)完全就是天書。這真不怪人學不會。語言、古典文學、希臘語、數(shù)學、地理、戲劇、經(jīng)濟學……足足十一門。最頭疼的獨屬古典文學,遺朱抬頭一窺,發(fā)現(xiàn)來暫時代課的講師,古板地像一塊高密度金屬。淡青釉色的眼睛、蜷曲的金棕色頭發(fā),但不茍言笑的神情,似乎像告訴他會給他的成績判C以下。成績A*A*A*才能上一所被人瞧得起的名校!看著天書的遺朱,釋懷地想:那還是活出個被人瞧不起的熊樣得了!遺朱的后座是原主的好伙伴,一個叫杰瑞,另一個叫湯姆。——原來原主成天和貓和老鼠廝混在一起。課上到半截,杰瑞踢了一下他的椅子:“克萊爾,俱樂部的成人禮酒會你別忘了付錢。”又是原主的爛攤子。成人禮酒會是瑪森公學的年度活動,主要是為在瑪森就讀期間成年的學生而慶祝。成年者可以飲用,所以又稱作“合法飲酒年齡日”。茶水這一項,原主大話一出就供上了。討債來的?。]錢了沒錢了沒錢了沒錢了!此時的遺朱死豬不怕開水燙:“沒錢!”結(jié)果旁邊的死貓湯姆繼續(xù)說:“兄弟?我們可是按你的要求找的酒莊,什么香檳、威士忌、白蘭地都已經(jīng)灌裝完畢了,再不付賬單馬上全校都會看你的笑話?!边z朱:?誰允許了。下一瞬,正義的講師敲了敲湯姆的桌子邊,打斷施法:“回答問題?!睖芬桓乃降紫碌膹埧?,畏怯地說:“我不會?!边z朱樂了,果然不是他一個人聽不懂??戳艘谎圻z朱校服上的銘牌,講師打算叫他的姓氏?!扒白赖耐瑢W,你叫什么?”正義的講師突然變邪惡,遺朱不笑了。兀然間,更前方的纖瘦青年站起身,聲音響徹整個教室,一副鼓起勇氣的神情?!拔医兄x爾曼·威頓!”“老師,我來回答?!爆斞牛偹阌鲆妭€善人??匆娺z朱作祈禱狀的海因茨:……-歷劫完畢的遺朱,邁著大步想趕緊把書放進私人箱柜,然后去食堂用餐。等他開柜的時候,有封異常精美的信件掉落在地上。信件似乎還灑了香氛,惹來不少目光。旁邊的男生掃見這一幕,即刻詫異地連瞥了他好幾眼,連基本的紳士禮儀也不守了,從慢條斯理變得行動匆匆。遺朱定睛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信封上的栩栩如生的小厄洛斯正提弓射箭。明晃晃是一封情書。但他上的是男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