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慶趕到醫(yī)院時,送人過來的騎手已經離開,他生怕遇到不依不撓的家屬,更怕被人反咬一口,把住院押金交完,人便沒了蹤影。這事怪不得他,他擔心是正常的。只是他沒想到崔大慶是個老實人,別說不會訛人,感謝他還來不及。他飛車到醫(yī)院,沖進病房,拉著醫(yī)生的手不放,盡管醫(yī)生再三跟他說兩人沒事,但他差點蹦出來的心臟,還是沒有恢復半點。
身穿白大褂,面帶口罩的醫(yī)生,只露出和善的雙眼??粗o張過度,一副要暈過去的崔大慶,眼角帶笑。耐心地再次說道:“這位家屬,兩位病人無大礙,是最輕微的腦震蕩,過多半小時自然會醒來,你無需過度擔心?!?br/>
“可,可是,醫(yī)生,那躺著的一個是我老婆,一個是我女兒,你說我能不擔心嗎?醫(yī)生,她,她們真的沒事嗎?沒事怎么還不醒來?醫(yī)生,你再看看,檢查清楚,我求你,醫(yī)生……那是我老婆女兒……”崔大慶喉嚨發(fā)硬,哽咽出聲。
想到剛才接到的電話,他命都丟掉半條,好不容易才撐住發(fā)軟的雙腿,驅車趕來。可醫(yī)生如此輕描淡寫說著沒事,讓他怎么能相信。他死死拉著醫(yī)生的手不放,求著醫(yī)生再檢查一次。
醫(yī)生被他拉著脫不開身,伸手在崔大慶的手背上輕輕拍幾下,然后拉下面罩,露出年輕的臉孔。
看到醫(yī)生竟然這么年輕,崔大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隙ㄊ沁@醫(yī)生看錯了,他要求換醫(yī)生。“醫(yī)生,醫(yī)生!快給我找別的醫(yī)生。救命啊醫(yī)生!”
醫(yī)生身旁的護士看不下去,雙手插腰朝他低吼:“嚷什么,嚷什么?醫(yī)生不就站在你面前嗎?他可是我們腦科最年輕的主治醫(yī)生,你別瞧不起人!他說你妻女沒事,就肯定沒事!”
護士的話,讓崔大慶張大的嘴巴變得啞口無聲。他閉上嘴巴,臉色通紅。是他不好,是他以貌取人。他再次上前握住醫(yī)生的手,紅著雙眼說:“醫(yī)生,謝謝你!”
“這位大哥,你放心,半小時后人如果還沒有醒,你來腦科二室找我?!蹦贻p的醫(yī)生沒有將他的失禮放在心上,對他露出笑臉,再向他點點頭,領著護士走了。
“半小時,崔大慶,醫(yī)生說沒事,那肯定會沒事!一定不會有事的!”病房安靜得讓人心慌,他站在兩張病床中間,左邊躺著的是他老婆,右邊躺著的是他女兒。他一手拉住一個人,如被人拋棄的小孩,無助、恐懼、心痛,如同潮水般涌過來。眼淚止不住,冒出眼眶,滑過臉頰,悄悄滴落在地上。
前一刻他還在公司奮斗。他以為,只要給得了妻女好日子過,他再苦再累也是小事。他以為,只要公司日益壯大,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以為,只要他足夠努力,才能與妻女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他以為……他太多的以為,太多的自以為是,直到剛才,看到躺在病床上,安靜得像破碎娃娃的兩人,才發(fā)現(xiàn),他曾經的以為,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如果沒有了她們,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這些年,他東奔西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呆著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他看向女兒,女兒由稚嫩的小女孩,長成了如今這般含苞待放的少女,他究竟錯過了多少與她相處的日子,錯過了多少參與她成長的時刻。再看向妻子,從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到現(xiàn)在已經步入中年的婦女,看著她不再細致的面容,他又錯過了多少與她共度的美好時光。天啊,這些年,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自以為的得到,原來不及他失去的萬分之一。再多的錢,再好的公司,如果沒有了她們,一切都將是浮云。
他握住妻子的手,嚎哭出聲?;诤?,恐懼,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眼淚將蒙麗莎的手浸濕,熱熱的,直鉆她的心里。她努力睜開雙眼,頭疼得厲害,滿室的白光,刺痛她的雙眼。有人在哭,難道她已經死了嗎?
她心中一慌,眼睛轉動得更快。她想用手擋住光,可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拉也拉不回來。她轉頭一看,看到一頭濃密的頭發(fā)。那人趴在她的手上,后背一起一伏,哭得正起勁。
“大慶!”聲音如同蚊子飛過??薜脤P牡拇薮髴c,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呼喚聲。
她手指動了動,指甲使力在崔大慶的手上一掐,力道不大,卻使崔大慶停住了哭。他抬頭一看,臉上還掛著淚珠,看到睜開眼睛的蒙麗莎,欣喜若狂。用手背一抹臉上的淚,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只有這樣緊緊握住她的手,才能使他的內心得到片刻的安寧。謝天謝地,他老婆醒了。
“麗莎,你別動,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頭還痛不痛?對了,我去叫醫(yī)生!”崔大慶這才回過神來,放下蒙麗莎的手,往門外跑去。
剛才大慶喊她什么來著?難道不是她聽錯了?他喊她“麗莎”。蒙麗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同昨日的柔嫩,倒是以往熟悉的觸感。這才是她本來的臉。再轉頭看向另外一張床,上面躺著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這些日子鏡子上的那張臉。
這是,換回來了?她心中激動萬分,想起身,將沉睡的崔米琪搖醒。剛坐起來,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麗莎,你這是干什么?快躺下!”崔大慶急急請醫(yī)生往回趕,看到蒙麗莎起身,嚇出滿身冷汗。
“你看,半小時還沒到,人就醒來了。這下,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贬t(yī)生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