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到我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沈家的人撒了謊。
我是個瞎子,但我不是天生瞎。十三歲那年,我偷溜進了睢陽城的地牢,回來我就瞎了。
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是如何瞎的。
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想做的事。因這件事的存在,我原本近乎放棄的生活忽然有了點方向。
這方向更因為小丫頭的到來更為明確。
我自幼早慧,母親說我尚在蹣跚時,便能認出父親案上的字。其實我的記憶比那更早。進學后,那些信札、書卷,我?guī)缀跄苓^目成誦。
因而在孩童時代,我最喜歡的事便是溜進父親的書房中,看他案上的那些書、折子、乃至竹筒中藏著的小紙條。
為此,我暗地里去睢陽城最好的天樞閣匠人那學了如何將火漆竹簡原封不動地還原回去。
沒人在意一個孩童的好奇。孩童的身份是我最好的掩護,在這層掩護下,我知道了很多秘密。
譬如睢陽蘇家不止是睢陽蘇家。
譬如當年那個給我削過木劍、說要帶我上戰(zhàn)場的叔叔死了。
譬如睢陽布商沈氏乃玉面軍師顧如晦的小舅子,而顧如晦當年收養(yǎng)過一個女嬰。
譬如……
是以小丫頭走進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是誰。她不是沈棠,不是她口中的“江春桃”,甚至不只是她以為的顧懷璧。
懷璧懷璧,懷璧其罪。
顧如晦可真會起名字。
小丫頭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道路,將甩不脫父輩強加給她的罪責,或是功勛。
第一次見她時,我的心輕輕抽了一下。
不為她自己,而為她身后那個巨大的黑暗。
我很想跟她說,你過來,到我這里來,不然你會被那黑暗吞噬。
是以母親和我說算命人那套荒誕之詞時,我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