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少年秀眉一豎,片刻,唇角卻綻開一個笑。漫天飛雪之中,瓦當見那少年手臂輕輕一抬,緋紅衣擺被寒風揚起,似峭壁上的一株紅梅,凜凜有霜雪之姿,莫名令人覺得危險。
瓦當感覺到自己耳畔風聲微動。
就在他以為這顧懷璧要替天/行道、收拾自家少爺,欲撲過去以身殉那拖油瓶一樣的廢主時,顧懷璧另一只手也抬起來,雙手抱了個拳,斯斯文文道了聲“蘇大人有禮?!?br/>
少爺這……這么欠揍都能忍?
嘖嘖,這做大將軍的氣度就是不一樣。
“顧將軍有禮?!焙熀筝p輕的一聲咳嗽之后,傳來一句平平穩(wěn)穩(wěn)的回應。須臾,那聲轉冷了些:“瓦當,上車?!?br/>
“少爺……”瓦當微微掙扎了一瞬。
“不上來,你就自己走回去。”
瓦當?shù)膾暝痪S持了雪落的一瞬。
六出雪花如碎瓊亂舞,長街漫漫看不到盡頭。半昏夜色下的素裹銀裝中,那一襲單薄緋衣,似一團暗夜盡頭微微跳動的篝火,照亮人砥礪前行的路。
瓦當臨上車前回望了懷璧一眼,她頭肩皆覆著碎雪,襯地那一張原本便秀氣的臉渾如璞玉雕成。
一個殺將,怎會長成這樣?
這么想著,竟鬼使神差過去,將懷中的鶴麾往她手中一塞,“將軍回頭給聞少爺便是”,轉身快步跳上馬車,鉆進車帷中。
幽州毗鄰塞北,鄉(xiāng)里俱崇武德。瓦當幼時便長在這樣一個地方。后來漠北人鐵蹄過境,踐踏鄉(xiāng)里,瓦當親人死的死、走失的走失,一路殘喘走到睢陽城,才被蘇家人撿回家,給蘇晏當了個伴讀。
當時年紀小,只記得餓了很久,諸多事其實已記不得了。只是縱過了這么些年,心中隱隱藏著的對漠北人刻骨的恨卻仍然不滅,也因此對沙場英雄格外欽佩向往。
瓦當鉆進馬車,做好了被少爺狠教訓一通的準備。然而一掀簾子,卻被眼前的場景猝不及防震了一震。
蘇晏端坐馬車正中,手中如常捧著本書,而他身后的車壁上……
穩(wěn)穩(wěn)扎著兩溜明晃晃的細針。那針排列的位置,離蘇晏的兩耳相距不過一尺。
方……方才那陣風原來不是他錯覺……
輕輕一抬手兩列鋼針便如疾風般擦耳而過,這顧懷璧身手好生了得!
瓦當心中一時浮上百感,同情確認自家少爺無事之余,又忍不住在心中為她叫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