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會(huì)館的館長果然在堂中相候。

    其實(shí)昨日是她先找上的館長。

    她此行，除了上京述職之外，有一半是為了陳閣老的七十大壽來的。

    陳閣老任過十余年大理寺卿，同興元年京中血雨腥風(fēng)時(shí)，他仍在其位。

    一樁慘案，幾百條人命，牽扯著京城、北疆、蠻族不知多少方勢力，無意中改變了不知多少人命運(yùn)，懷璧便是其中之一。

    亦是這樣的冬日，亦是紅梅盛放時(shí)節(jié)。

    可那鮮血濺在軒窗上，比紅梅刺目的多。

    蟄伏數(shù)年，她總算羽翼漸豐，有心力撩開當(dāng)年的瘡疤，剜出其下盤結(jié)至骨的瘤子。

    因而此番來，她一定要見到陳閣老，問明當(dāng)年情形。

    這些年她四處打探，一點(diǎn)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見面后如何問、如何舉證、如何辯駁，她都在心中盤算了無數(shù)遍，沒想到臨門一腳，敗在了小小的孔方兄面前。

    如今手上只有不到一百兩銀子，欠著那姓蘇的小子三十五兩，結(jié)余只有五十兩出頭。本想等月底薪俸發(fā)了，手頭還能寬松些，誰成想……

    哎！

    燕歸樓一日房費(fèi)要五錢，這月房費(fèi)還沒結(jié)，眼看就要到月底，房費(fèi)一結(jié)，她手上剩下的銀子，光住宿費(fèi)，也不夠她熬到回塞北的那天。

    更別說為陳閣老置辦壽禮。

    陳閣老壽宴的請柬是賣了段大哥那張白凈的臉得來的，她可以不要臉不要這封銜官職乃至……俸祿，翻/墻入室，拿刀架著那老頭的脖子，逼問他。

    但是段大哥要臉。幽州豪族段氏一門、宮中的段貴妃，宮外才建府的十七皇子的顏面都系于她這翻手之間，她不能太過肆無忌憚。

    哎，做人太難了！

    懷璧孤坐燕歸樓堂中，望著面前吃到反胃的饅頭發(fā)呆。聽著耳畔人流穿梭的喧囂，這么些年來，頭一回感覺到了時(shí)不我與的寂寞。

    小二提著壺茶過來，她警惕地連連擺手：“我沒要茶，你定是送錯(cuò)人了，拿走！拿走！”

    眼見她這些日子素面饅頭地吃，有一回還忍不住和自己打聽起通鋪的房費(fèi)，小二早已了然她的窘狀，連忙道：“不要錢，店里送的！”

    一個(gè)“送”字出口，懷璧霍然抬眸，快速掃了一眼那繪滿百子嬉戲的喜慶茶壺，咽了咽卡在喉嚨口的饅頭，在尊嚴(yán)與茶之間掙扎了幾可忽略的一瞬，與小二尷尬地相視一笑：“那你……放下吧?！?br/>